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酷暑中，江西南昌艾溪湖边的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内，一场宣判以视频方式进行，被告邹永杭与妻子张奕未被安排到庭听取宣判。7月11日，南昌中院一审判决，邹永杭、张奕因合同诈骗罪，骗取贷款、票据承兑罪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等三项罪名，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9年、15年。夫妻二人不服判决，当庭提起上诉。
杭州人邹永杭，浙江大学毕业后，创业近二十年，所创企业在电子产品代工行业名列前茅，与富士康并提。后被南昌政府招引，在南昌设立智慧海派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智慧海派”），高峰时年营收超30亿元，在国内外拥有五大生产基地。
因为参与上市公司航天通信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（下称航天通信）并购，邹永杭和张奕及两名下属被指控业绩造假，于2019年8月和11月，在杭州先后被南昌公安刑拘并拘留至今。在案件一审判决前近四年间，因失去创始人，智慧海派被迅速破产，资产被拍卖。
7月12日，记者来到位于杭州市解放路138号的航天通信公司，两幢办公楼显出陈旧。一号楼至少有19层，保安介绍航天通信只用了4层，其余出租；二号楼多数空间也用于出租。
就南昌中院的一审判决，《浙商》记者致电航天通信副总裁王群，航天通信董事会秘书、总审计师，时任智慧海派董事吴从曙，二者均拒绝接受采访。航天通信办公室主任亦拒绝采访，称：“对宣判的案子，公司会发公告，以公告内容为准。”同日，记者再访萧山区春潮路77号，这里曾是智慧海派子公司——杭州禾声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杭州禾声”）所在地。如今因杭州禾声被破产拍卖，偌大的园区已归属一家金融投资企业。工厂保安告诉《浙商》记者，厂区对外出租，目前里面有六七家公司，分别从事电商、服装加工、电子产品加工、汽车零配件生产等行业。2021年4月，《浙商》记者曾来此地探访，当时厂区虽已拍卖易主，但仍显示出曾经的气派，工厂正面楼顶立着大幅广告牌——“中国航天科工 智慧海派”，门口一块精美立石，上书“禾声”二字。然而，与两年前相比，眼前工厂的建筑外立面已褪色，门口立石被移走，工厂楼顶广告牌被撤下，徒留金属支架。杭州禾声创立于2005年，是邹永杭起家的大本营。公司前员工小郝曾告诉《浙商》记者，2014年，他在禾声工厂当工人，生产摄像头，那时厂子生意好，货车每天进出很多，他和工友几乎每天加班，月工资比周围工厂高出几百元，全厂约有千名员工。2019年8月和11月，邹永杭和张奕先后被公安带走后，工厂还勉力经营了一段时间，但因为失去创始人和主心骨，境况大不如前，小郝于是选择了邻近的另一家工厂。2020年疫情期间，他听说禾声倒闭了。2020年9月，杭州禾声工厂土地、房屋、设备等以1.685亿元被司法拍卖。智慧海派曾在杭州、深圳、南昌、成都、印度设有五大制造基地，在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南昌、杭州等地设有研发中心。《浙商》记者了解到，杭州基地已被司法拍卖，深圳基地被法院宣告破产清算，南昌基地已破产处置，成都基地仍在进行破产清算，印度工厂已解散，北京、上海研发中心也已解散。智慧海派曾拥有正式员工近2000人，加上劳务外包，共有约7000人。从年营收30亿元到企业破产，是如何造成的？
邹永杭出生于1963年，1985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无线电系。其“发小”石宏告诉《浙商》记者，邹永杭曾先后在杭州市无线电厂和政府经贸部门工作，后放弃铁饭碗下海创业，在西湖区杨家牌楼创立杭州禾声。因为善于经营，企业很快做大，2010年左右在萧山区购买土地，将杭州禾声搬入，生产音响、安防产品等。2012年，与潮汕人朱汉坤合资成立深圳市海派通讯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深圳海派”），主要生产手机。2014年，邹永杭接受南昌政府招商引资，在南昌设立江西海派通讯技术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江西海派”），当时股东仍为邹永杭、朱汉坤、张奕三人。审计报告表明，江西海派2014年营收总收入为31亿元，净利润1.1亿元。2015年2月，南昌国资进入，占股10%，江西海派更名为智慧海派。公开信息显示，当时智慧海派在电子产品代工行业实力名列前茅，外界将其与富士康并提，客户有中国移动、联通、电信三大运营商，以及联想、中兴、海康威视、大华、松下等知名企业。2014年，航天通信就已经主动向邹永杭表达过并购意愿。航天通信成立于1987年，最初为纺织业国企，历经数次股权变更，2014年控股股东为中国航天科工集团。并购智慧海派前，航天通信处于亏损状态，2014年净利润约-2.47亿元。南昌中院一审判决书显示，时任航天通信副总裁江山在证词中称：“航天通信2013年业绩是亏损的，主要原因是纺织业务占70%以上且亏损，如果继续下去，航天通信的股票面临被ST的风险。”“收购一个企业，主要看三个方面，第一是企业的发展前景，第二是经营的真实性及利润，第三是看行业地位。我们找到了中国电子下属的赛迪咨询，通过赛迪出具的报告及我们自己调查，觉得海派在代工行业发展不错，并且海派还有一定的设计能力，发展前景和行业地位还行。另外，根据大华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报告，海派2013年-2014年是盈利的，利润是1亿元左右。基于上述这三个方面的调查，航天通信集团觉得海派还不错，后来就决定收购了。”江山称。2015年11月，在航天通信时任董事长敖刚的主持下，航天通信以发行股份的方式作价10.65亿元收购了智慧海派51%的股权。邹永杭、张奕及朱汉坤等成为航天通信股东。邹永杭持股8.12%，朱汉坤持股2.38%，股份可在三年内按比例解锁；张奕持1.38%，三年内禁售。双方签订三年对赌协议及补充协议，邹永杭等向航天通信承诺，智慧海派2016年度、2017年度、2018年度，约定每年实际净利润分别不低于2.5亿元、3亿元、3.2亿元。同时，若智慧海派公司在盈利承诺期间任一年度，实际净利润低于承诺净利润，则除了延期解锁股份外，航天通信可以用1元总价款回购承诺净利润与实际净利润差额部分所对应的股份；若邹永杭、朱汉坤、张奕等人所持股份不足当期所需回购股份数量的，则需通过现金补偿。并购完成后，航天通信受到资本市场青睐，智慧海派成为航天通信的“利润奶牛”。航天通信公告显示，智慧海派2016年至2018年净利润分别为3.29亿、3.56亿和4.03亿元，超额完成业绩对赌。
“邹永杭最大的问题就是需要完成对赌协议。”接近邹永杭人士告诉《浙商》记者。
2019年，智慧海派资金链断裂。最先爆雷的是杭州禾声在南京银行萧山支行的一笔3000万元贷款，该贷款在当年6月到期后未能全部归还。因此，该银行向萧山区法院提起诉讼。此后，智慧海派供应商付款和银行贷款接连违约。据南昌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，2018年7月至2019年6月，智慧海派逾期的融资贷款、票据承兑约3.66亿元。
2019年7月31日，航天通信首次公告智慧海派的“坏消息”，称2019年以来，智慧海派部分应收账款未能按合同要求收回，导致资金紧张。公开信息显示，2016年，航天通信公告智慧海派盈利3.29亿元，但当时年审会计师事务所天职国际对此出具了非标准无保留意见，表明对该财务报表的真实性存疑，认为2016年度智慧海派业绩完成率为85.66%。智慧海派2019年“爆雷”后，航天通信公告称，剔除智慧海派2016年至2018年造假虚增的利润后，航天通信实际连续三年出现大额亏损，归母净利润分别为-11.15亿元、-5.12亿元、-14.70亿元。对航天通信业绩造假，证监会于今年2月15日作出行政处罚决定，经查明，2016年至2018年，航天通信控股子公司智慧海派通过虚构业务的方式，在2016年至2018年累计形成虚假收入69.02亿元，虚假利润25.74亿元；通过虚增收入利润的方式在2016年至2018年虚增收入和利润4.04亿元。
2019年，朱汉坤谎称去境外收应收款，经香港“跑路”，至今在逃。“因为怕邹永杭也跑了”，航天通信向南昌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公安局提起刑事控告。2019年8月19日夜间，南昌警方在位于杭州利兹城市公寓的邹永杭家车库，以涉嫌合同诈骗将其刑拘。之后的三个月内，智慧海派副总裁张奕，邹永杭外甥女、智慧海派商务中心内控部职员魏辰晨，智慧海派审计中心总经理曹君亦被南昌警方刑拘。
2019年11月1日，在邹永杭被拘两个多月后，航天通信以债权人名义向南昌市中院申请智慧海派破产。11月19日，航天通信公告称，南昌中院认为智慧海派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，且不存在重整、和解的情形，符合法定破产条件，裁定智慧海派破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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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、摄影丨《浙商》全媒体主笔 孙岚
编辑丨徐燕娜